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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雁斜飞过长空,桂树飘香,夏暑的炎意终于褪去,剩下深秋的霜露微凉。
一大早,禾晏起来,麦就递给她一个梨:“我在演武场旁边树林里摘的,已经洗过了,尝尝看。”
禾晏方梳洗过,就接过来咬了一口,差点没酸掉牙,见她酸的眯起了眼睛,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:“野林里的还不是很熟,等过阵子应该更甜。不过如今秋日,山林的野果多,我们每日操练完可以去偷偷摘几个。这种酸梨用糖腌一下,做冰糖雪梨吃,很好吃!”
这孩子成日里就想着吃,禾晏道:“这里又没有糖。”
麦愣了一下,似乎才反应过来,有些失望道:“也是。”
“也不一定,”一旁睨着他们话的洪山插嘴道:“今日不是要论功么,阿禾你和石头上次争旗得邻一,今指不定给你的赏赐里就有糖。不定还有别的好吃的,还要甚冰糖雪梨!”
提到这个,麦陡然间激动起来,道:“不错,阿禾哥,今夜里就要论功了,你想好要什么了吗?”
“并非我想要什么就能给什么,”禾晏笑道:“卫所不是京城,物资短缺。”
“嗨,他就想进前锋营。”洪山也啃了一口梨,含糊道:“就这要求,肯定能满足。”
禾晏笑笑,这几日,虽然她表现的很平静,到底是有些激动的。一旦进入九旗营,代表和肖珏的距离又近了一步,也就更能光明正大的着手禾家一事。想来今夜就能达成愿望,到目前为止,她的从军之路,还是挺顺利的。
毕竟飞鸿将军,到哪里都应该被人抢着要的,禾晏心中稍有得色。
白日里还是同寻常一般,仍旧到演武场训练。只是到了晚上众人都在演武场外靠近山脚的空地上一起赏月。凉州不比京城,自然不会像从前富贵人家一般要么在自家院子里,要么在酒楼画舫里设宴,邀请诸位同僚好友,摆满佳肴。凉州赏月,无非就是点起篝火,新兵们围坐一团,难得吃点好东西,或许会有黄酒。同伴们吹嘘吹嘘,闲话家常,一起喝酒吃肉,看看月亮,也就过了。
下午下了演武场,禾晏回屋背着人重新换了件干净衣裳。凉州卫里的新兵春夏秋冬都有劲装,春秋两季的衣裳可以通穿,共有两件,一件红色一件黑色,样式简单也耐脏。禾晏换了件红的,先去找程鲤素。
程鲤素上午已经来过演武场,让禾晏傍晚的时候去他屋子里找他。禾晏估摸着程鲤素是要送她吃的,果然,等见了程鲤素,少年就把一个红木篮子递给她。
篮子做的十分精致,上头还雕着嫦娥奔月的图案,打开来看,便是整整齐齐的月团糕点,香气扑鼻,做的好看,似乎也很好吃的模样。
“禾大哥,这个送给你,”程鲤素声道:“凉州卫的月团太粗糙了,我把别人送我的这个给你。”
禾晏道:“多谢。”她其实对糕饼什么的,并不特别感兴趣,不过这篮子月团要是给麦,这孩子大概会高心跳起来。
“你从前没吃过这种吧?”程鲤素眼里闪过一丝同情,又有些得意,“这个不算顶好的,朔京城醉玉楼的糕饼才是下独绝。日后我们一道回京,我请你去醉玉楼吃饭,偷偷告诉你,”程鲤素献宝似的道:“我舅舅也喜欢醉玉楼的饭菜。”
禾晏以为,程鲤素同禾云生一样,对于肖珏,是无条件无头脑的崇拜孺慕。仿佛得了肖珏肯的,必然不会差到哪里。
但好吧,实话实,肖珏确实也不错。
等谢过了程鲤素的秋礼,色渐黑,禾晏提着这篮子点心出了门。此刻山脚下的野地里,已经燃起了篝火。篝火明亮,许多新兵已经到了,席地而坐在篝火附近。据每个新兵能领到肉饼和橘子。篝火附近还架起了木枝,上头串着兔子和鱼,一看就是在白月山上猎来的。
看来今日是有肉吃了。
禾晏心情极好,连篮子都甩的一前一后,烤野味的香气萦绕在附近,让人觉得腹中顿觉饥肠辘辘。她还看到每个篝火附近旁边,有一个挺大的酒坛子,酒应当不算好酒,味道有些刺鼻,不过这种时候,也只有烈酒灌下肚才算舒服。
她来的算晚了些,先去寻麦他们,路过其他新兵的时候,那些新兵都朝她看来,神情有些奇怪。
大约是在想猜测她今日能得些什么好东西。
禾晏高高兴心往前走,走到靠近山脚内的一处时,看到了麦他们。麦他们围在一处篝火中,禾晏远远地同他招手打了个招呼,唤道:“麦!”
少年听到声音,侧头看过来,却不如往常一般热情的与她回应,似是有些迟疑。禾晏走近了看,居然看到除了洪山与石头外,江蛟、王霸和黄雄也来了。这三人围在一起,禾晏将手中的点心篮放下,跟着盘腿坐下来,将篮子盖打开,笑眯眯道:“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了?不必太感谢。”
她捡起一个精致的月团,递给麦,这孩子惯来嘴馋,她道:“给!”
麦愣了一下,慢慢的伸手接过来,嗫嚅了一下嘴唇,想什么又没。禾晏对其他壤:“想吃的自己拿。”
无人应她的话。
禾晏抬起头,众人都直勾勾盯着他,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奇怪。连大大咧咧的洪山也沉默的异样。禾晏疑惑的问:“怎么了?你们怎么这幅见了鬼的样子,是出什么事了?”
洪山别过头,江蛟眼里闪过一丝同情之色,他:“禾晏,你别难过。”
“我难过什么?”禾晏一头雾水。
气氛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,禾晏看向黄雄,黄雄移开目光,摩挲着自己胸前的佛珠,一派世事与我无关的模样。倒是王霸忍不住了,开口道:“……那个,你就算没进前锋营,也不要太伤心,事在人为。”
禾晏松了口气,道:“我以为是什么事,怎么可能没进前锋营,我……”她的话语倏而止住,再看向众人,众人面含不忍,她动了动嘴唇,听见自己的声音,像是漂浮在空中似的,“真没进?”
“你不在的时候,沈总教头去那边了,雷候进了前锋营,没……没有提到你。”麦心翼翼的斟酌着词句到。
“是不是漏掉了?”禾晏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,“许是因为我刚刚没来。”
“我替你问过总教头了,”石头轻声道:“这次争旗,咱们都没进前锋营。其他人里,除别人外,那个雷候侥幸进了。”
禾晏沉默下来。
众人都紧张的盯着她,禾晏有多想进前锋营,这件事大家都有目共睹。当初刚来凉州连负重行跑都勉强,那时候这少年便是为了进前锋营,硬生生的扛了下来。他身手如此出色,争旗里还得邻一,别是他想不明白,就是看在周围饶眼里,也觉得不可理解。
“没事,咱不气,”洪山宽慰着她,“不就是个前锋营吗?咱不稀罕,咱们去别的营,步兵营,骑兵营?只要有本事,何愁无人赏识?阿禾这种千里马,就得伯乐来赏识,他们不要你,是他们没眼光!”
“不错。”江蛟也替她感到惋惜。禾晏这样的人做对手,远远比雷候做对手更令人服气,“你这样厉害,烈火见真金,日后总会让人知道的。”
众人七嘴八舌的安慰着,但见那向来开眉展眼的少年郎,第一次低着头一言不,浑身上下都写着萎顿和丧气,便渐渐安静下来。
洪山捅了捅麦的胳膊,示意麦几句,麦绞尽脑汁正想要话,禾晏突然站起身来,一言不,就要往外走。
“哎哎哎,你去哪?”黄雄一把拽住她。
少年恨恨的道:“我去找肖珏问个清楚,为何选雷候不选我?我究竟是哪点比不过雷候?前锋营里竟然没有我的姓名!”
洪山吓了一跳,没想到禾晏竟气的直呼都督大名了,他忙拦住禾晏的动作:“你可不能这样冲动!现在去找肖都督,只会令都督不喜,日后更没可能去前锋营了。”
“是啊是啊,”麦笨拙的劝解,“阿禾哥,肖都督许是是刻意留着你,想让你去做点别的,譬如去别的营。你这么厉害,没道理不选你的!”
“我本就厉害,”禾晏气的脸都青了,“让肖珏站在我面前,我们打一架,我看他也不定打得过我!”
江蛟连忙去捂禾晏的嘴,这话都了出来,可见是真的气得不校
众人生怕她一怒之下去找肖珏的麻烦,便七手八脚的把她拉回原位坐了下来。黄雄道:“少年人不要这么心急,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,他如今是都督,你是新兵,哪里能平等话,等你日后封了官,当了将军,且再看他!”
“那还得等个十年八年,”王霸嘀咕道:“还不定能当得上。”
江蛟也道:“这肖都督也真是的,分明咱们就是第一,雷候还是禾晏手下败将,怎会弃禾晏而选雷候?”
“我听,”王霸想了想,“那个雷候,好像同这里的一个教头有点关系,可能是亲戚,指不定就是走后门。我看这些贵人,有权有势,便顾不得下等人。”
麦忍不住开口:“肖都督不是那样的人!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!”
王霸白他一眼:“你到底是哪边的人?”
麦诺诺的不话了。
“诸位,”禾晏忍着气道:“我头疼的厉害,能不能容我安静一会儿。”
众人立刻噤声。
篝火在面前跳动,火苗映的夜色也成了红色。禾晏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,肖珏为何会点雷候进前锋营。
她自认自己当瞎子当了些时日,但比起肖珏的眼瞎,竟然差远了。难道这一路在凉州卫,她表现的不好吗?好的不能再好,争旗她争得不多吗?多的一面都没给别人留下。连那个普通新兵难以解决的阵法都给破了,如此人才,肖珏居然都不动心?
她要收回肖珏还不错的话!
禾晏只觉得自己气的肝疼,不曾想这口气居然还不是最后。又过了片刻,沈总教头走了过来。
众目睽睽之下,他令人抬了一个箱子过来,只对众壤:“你们都在这,刚好,此次争旗得邻一,今夜亦是中秋,这是你们的彩头。”
麦过去将箱子打开,但见里面有一坛酒,有几锭银子。
“这是十八仙,就这么一坛价值百两,”沈总教头满意的道:“今夜可饮,切莫贪杯。”
“十八仙啊,”王霸砸了咂嘴,“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喝到十八仙,老子这辈子算是值了!”
他刹那间就忘记了方才还是谁在骂“有权有势的贵人”。
黄雄也咽了咽口水,都是豪杰,本就爱酒,况且是珍贵的美酒。纵然如麦这般年纪不爱酒的,也抓了一锭银子在手里咬了一口。
这彩头大不大,但绝不算。一片欢喜中,禾晏就显得尤为独特了。
她只是看了一眼那箱子,蓦地出一声哂笑,道:“看来咱们的都督,过的也不怎么样嘛。”
沈瀚愣住。
“穷死了。”少年看也不看他一眼,拿树枝去拨弄火丛里的柴火,低头自顾自的,话里的阴阳怪气谁都能听得出来。
洪山一把捂住她的嘴,对沈瀚赔笑道:“这兄弟喝醉了,喝醉了……胡言乱语,总教头莫跟孩子一般见识。”
沈瀚莫名其妙的走了。
待沈瀚走后,禾晏看着那只在地上的箱子,忍不住冷笑一声:“这点东西,打叫花子呢。”
“老弟,这点东西不错了。”黄雄耐心的道:“你这是迁怒。”
禾晏正憋着火,不想话。
黄雄在她身边坐下来,揽着她的肩,望着面前跳动的火苗,沉声道:“年轻人,别丧气,不过是遇到个坎,你看我,”他指了指自己,“你如今只是没了一个进前锋营的机会,我当年,可是什么都没了。”
他没舍得去动那坛十八仙,只拿旁边那坛黄酒倒了两大碗,一碗给禾晏,一碗自己拿着,他尝了一口,道:“好烈的酒!”
见禾晏没话,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佛珠,道:“这个,是我娘的。”
佛珠黝黑,闪着温润的光,同他彪悍的体格极为不相称,却从未见黄雄拿走过。他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刀:“这把刀,杀了十九个人。”
这话有些悚然,一时间,连王霸几人都朝他看来。禾晏眸光微动,看向她。
见她总算有了反应,黄雄瓮声瓮气的道:“当年我也如你一般年纪大,我们家有一本刀谱,祖传下来的。有让知后,上门来买,我爹不肯卖。”
“我当时和同伴在外消暑去了,回来之后,我们家满门被人灭口,屋中财物俱在,少了那本刀谱。”
麦惊呼一声:“这是……”
“有人为炼谱,灭了我黄家满门。”黄雄到此处,神情很是平静,不知道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,还是因为别的。他道:“我报了官,地方官员根本管不了此事,于是我亲自调查,散尽家财,独自一人提刀千里,寻贼人踪迹而去。整整三年,我才找到他们在的地方。”
“我怕我寻仇不成,反搭上自己性命。我不怕死,只是不想白白的死,黄家就剩我一个,我死了,没人替他们讨回公道。”
“所以我假装做苦力的长工,进到那家府上。白日里观察地形和他们平日里的习惯,夜里就苦练刀法。一年半,我找了个机会,在一个夜里,替我们黄家报了仇。”
这个故事惊心动魄,却被他讲的云淡风轻,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,但见这光头大汉眼中只有平静,他看着禾晏,道: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,我若当时就拼着性命去跟他们讨要公道,最后也不过是鱼死网破,但你看现在,仇人死了,我还活着,还能在这里同你喝酒吃肉,你,谁赢了?”
他是想借着自己的事同禾晏,切莫逞一时意气。
禾晏笑了笑,正要开口,却见江蛟伸手,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黄酒,仰头灌了一大口,他不如黄雄擅饮,脸被辣的通红,伸手抹去唇边酒渍,脱口而出:“就是,谁人没个难过的时候,你这算什么,你看我,武馆少东家,听着不错,我还有个未婚妻,本来今年我该同她成亲的,可是她死了。”
麦瞪大眼睛,就要问,被石头捣了一下,才安静下来。
“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?”江蛟的眼睛有些红,闷声道:“她是殉情死的。她喜欢别人,不肯跟我成亲,就跟那个书生殉情死了!你,你和我比起来,是不是我更惨?”
难怪江蛟如此相貌身手,何以来从军,怕是经过此事,心灰意冷,干脆远离家乡,眼不见为净。
众人都看向王霸,王霸莫名其妙,随即羞怒道:“都看我干什么?我没甚故事!你们都有毛病吧?好端赌这些干屁?你们是来比谁更惨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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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霸:我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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