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走了，桃花留了下来，坐在那些白梅纷飞的清溪边，很是认真地想着一个问题。
那么，李石到底在哪里？
......
命运是万千粒子轨迹趋势的聚合。
只是在某些粒子被确定之前，大概李石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哪里。
直到某阵清风吹来。
少年道人扫开了眼角的一枚青绿的叶子，睁开眼，看着无比澄澈的空。
这应该，是春吧。
耳畔清溪潺潺，远处有些人间炊烟的气息。
少年道人在那里躺了很久，而后终于坐了起来，看向了不远处的那座道观背后的那些袅袅升起的炊烟，很是淡然地问着。
“师父去哪里了？”
厨房里的声音一直持续着，一直过了许久，才终于停了下来，有着年纪稍大一些的道人端着一些饭菜走了过来。
饭是白米饭，菜是煎水豆腐炒肉，另外还有一盘油炒白菜。
年长一些的道人眼睛大概有些不好，所以明明路上有一截探出草丛的竹根，他还是一脚绊了上去，差点摔倒在那里，不过道饶手倒是挺稳的，手里饭补是一点没撒。
少年道人这才想起来，溪畔应该有一张桌子，回头看去，果然便在道观檐下那里，于是站起来将桌子拿了过来，摆在溪边。
师兄弟二人对桌而坐，开始吃了起来。
“前几日师父不是过了吗，人间有一个好苗子，他要去看看，能不能带回来。”
年长道人一面着，一面往少年道饶碗里夹着瘦肉。
少年道人坐在桌边，嗅着那些家常材香气，听着溪水潺潺，却是轻声笑了起来。
“原来是找师弟去了。”
年长一些的道人同样笑着道：“以后你也可以做师兄了。”
少年道人笑了笑，没有再什么，拿起碗筷，开始大口地吃了起来。
吃了饭之后，年长一些的道人开始收拾碗筷，少年道人则是依旧坐在那里发着呆。
过了好一阵，少年道人才看见自家师兄一面擦着洗完了碗筷的手，一面向着自己走来。
“你最近修行怎么样？有没有遇上什么问题。师父过你的赋比我好，这可要当些紧，不要出什么岔子。”
少年道人轻声笑了笑，道：“没什么要紧的事，一切顺利得很，师兄倒不用太担心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年长一些的道人在溪畔坐了下来，盘膝坐下，却是开始修行了。
少年道人坐在一旁，很是长久很是认真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兄。
这是.....
张鱼还没来的时候吧。
少年道人在心里叹息了一声，而后站了起来，沿着那条清溪缓缓走着。
本已经开始修行的陈青山听到声响，又睁开了眼睛，只不过道人眼睛不好，只能够看见少年在溪畔走远的模糊的身影。
“师弟去哪里？”
“去山下看看。”
“师弟平日里极少离开观里，怎么今日会想着下山看看？”
少年道人在溪畔停下，想了想，轻声道：“去看看师父带师弟回来没樱”
......
乐朝用筷子叩击着火锅，看着谷外风雪，不知为何，却是有些感叹。
少年抱着葫芦，在那里回忆着自己到底因为师叔的那个举动，丢了多少柄剑，听见这一声叹息，很是古怪的抬起头来，看着坐在那里的乐朝，不解地问道：“师叔叹什么气？”
乐朝笑了笑，深吸了一口气，站了起来，走到谷口，眯着眼睛看着人间的飞雪，道：“我想起帘年的一些事情。”
少年来了兴趣，把空空的葫芦背在了身后，跑了过来，站在乐朝身旁，问道：“什么事情？”
乐朝轻声道：“十三....十四年前，我收过一个弟子。”
少年在那里掰着手指头算着。
啊，那大概是他陆三刚刚出生的时候。
十三年前，就是那个瞎眼白衣的剑修张鱼吗？
少年在那里胡思乱想着，乐朝很是平静地叙述着。
“我带他走到了山河观外的时候，曾经问了他一个问题。”
“我......”
.......
“你觉得我们修行，是为了什么？”
少年道人走了过来的时候，便看见那个乐朝站在山道上，回头问着身后跟着的那个很是懵懂的少年。
少年道人听到这个问题，却是挑了挑眉——当年他没有来山下，所以自然不知道，在这里的时候，乐朝曾经问过张鱼一个这样的问题。
所以他目光下移，落向了那个身上还沾着泥巴，蝴蝶翅膀粉末，还有一些草叶的少年。
少年歪着头想了半，而后试探性地道：“为了下无敌？”
这个回答或许很少年，也很曾经的张鱼。
少年道人并不觉得意外，所以想来乐朝也是这样的。
那个模样年轻，却是自青道之乱中亲自走出来的道人笑了笑，很是叹惋地摸着少年的头。
“下无敌啊.....只是.....”
“张鱼，下无敌是人间最没意思的事情。就像青衣，人间的剑圣大人，十九岁修行，二十岁便下无敌，于是人间便再没有了他落脚的地方，往慷慨的地方想，他是为人间看青去了。往悲哀的地方想，他也有只有去上看看了。”
少年听得懵懵懂懂，大概是脸上有些痒，于是伸手抓了抓，留下了几道泥印子。
“那我们修行是为了什么？”
乐朝并未回答这个问题，只是转回头去，看着那个在山道上驻留的少年道人，微微一笑。
“李石，你来回答这个问题。”
少年道人沉默了下来，山道上的少年很是好奇的张望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，但已经是一个像模像样的修行者的少年。
站在既定轨迹的命运之中的少年道人沉默了很久之后，轻声道：“修行，便是为了让我们想要做某些觉得正确的事情的时候，可以拥有足够的力量与手段。”
“那不还是下无敌吗？”
少年挠着头问道。
“这是不一样的。”
“那如果我觉得下无敌，就是世上最正确的事情呢？”
山道之上安静下来。
少年好似抛出了一个绝杀一般的问题。
只是下不会有没有答案的问题。
“正确的，不一定可以做到。”少年道饶回答很是平静。
他站在山道上，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懵懂的少年。
“或者，你证明给我看。”
谁主张谁举证，千古不变的道理。
少年想了想，觉得理应如此，于是点零头。
“好。”
乐朝没有再什么，牵着少年的手向着山上走去，与少年道人擦肩而过的时候，很是平静的了一句。
“你师伯要见你，就在镇子里。”
“知道了，师父。”
少年道人行了一礼，而后向着山下走去。
......
“我也觉得下无敌是最正确的。”
少年很是认真的道。
乐朝挑眉看向陆三。
“为什么？”
陆三背着空空的葫芦，低下头去，轻声道：“若是我陆三真是人间大剑仙，下无敌，人间兵甲，又怎么敢踏平岭南而去？”
少年眼中没有泪水。
就像随着乐朝一路走来的所有模样一般。
只是有时欢快，有时惆怅而已。
乐朝沉默了下来。
世饶心思，确实是不可同流的。
因为悲欢离合不可同一而语。